第(3/3)页 “回答朕,萧如薰,你对不起朕,对不对?!”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牙,身体剧烈的颤抖着,面色涨红,呼吸十分急促,那瘦弱枯槁的身体里似乎全部的力量都被激发出来了。 萧如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。 对不起他? 是这样吗? 他没有对不起自己,而自己夺了他的江山,囚禁了他二十一年,没给他自由,没和他见面,让他在这个玉熙宫里度过了二十一年。 他没有疯掉真的很了不起。 他难道一直都在等着自己向他道歉? 自己有什么需要向他道歉的地方? 大秦不如大明吗?大秦没有比大明更好吗?大秦的百姓没有大明的百姓吃得饱穿的暖吗?他们没有大明的百姓有钱吗? 女真还会入主中原吗?华夏还会死掉那么多人吗?还会沉沦下去吗?还会饱受屈辱吗? 自己到底哪里对不起他?需要向他道歉?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? 可是自己为什么不敢正视他呢? 为什么不敢和他对视,看着他的眼睛,对他说,我没有对不起你。 沉默了好一会儿,萧如薰忽然想明白了。 自己对得起全天下人,唯独对不起他。 仅仅只是私人意义上的,对不起他。 因为一个信任与背叛的事情,对不起他。 仅此而已。 他也快死了,说一句对不起,没什么大不了的,对吧? 萧如薰觉得自己应该这样说。 只是对他个人,对他这个人,不是以他明朝皇帝的身份。 萧如薰说服了自己。 于是他开口了。 “对,我对不……” 吐出三个字,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,萧如薰便感觉自己的右边肩头一沉,右手臂上的力道陡然一松。 “……起你。” 最后两个字没说出口,萧如薰不确定朱翊钧是不是听到了。 但是前面那个『对』字在这整句话里面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,意味着自己承认了这句话的存在,承认了他所说的事情是对的。 他应该能理解吧? 应该吧? 萧如薰忽然笑了出来。 “你说你,你说你要和我对着熬,看谁能熬的过谁,现在我还活着,你就熬不住了……你……你都熬了二十一年了,再熬几分钟,不行吗?一分钟也可以啊,三十秒也行,十秒,五秒,三秒,你不就听到了吗?” 萧如薰感觉自己的眼前模糊了,他不知道为什么,但是总觉得一阵巨大的悲伤笼罩了自己。 “二十一年了,你等了我二十一年,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吗?现在我要说了,你却没听完,你说这怪谁?肯定不能怪我,绝对不是怪我,我已经打算跟你道歉了,你自己没听到,你能怪我吗?” “我都要跟你说我对不起你了,我都要说了,你就不能再撑一下,就一下,你不就听到了吗?好歹给我一个回复,我知道我对不起你,全天下,我唯独对不起你,所以我这不是跟你道歉了吗?” “你干嘛那么赶啊?赶着投胎啊?你要投到哪家去啊?啊?那么急,那么快,好歹给个响声啊,你这叫我如何是好,我这辈子都没有那么想要给人道歉过,就你一个,你还不让我把话说完。” “有意思没意思,啊?就那么一下下,让我说出来,让你听到,让我心里好受一点不行吗?你以为我真的忘了你?你以为我真的不在乎你了?把你放在宫里,就是因为你是我的一块心病,如果不是为了这个,我早把你丢到济州岛去了。” “可是为什么就……为什么就不等等……” 萧如薰感觉自己的眼眶里涌出了很多的水,眼眶里盛不下了,就全都涌出来了,划过了脸颊,全部落在了衣角和地面上,一滴一滴的,一点不给大秦皇帝陛下留面子。 一滴一滴,一滴一滴,从滴连成了串,萧如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面为什么会流出那么多的水。 从称帝开始,自己从未哭过,这一点是肯定的。 这一天不会要把之前二十年的泪水全部流干吧? 萧如薰还有这样的小小的担心。 “你死的一了百了了,你去投胎了,我呢?还有两个字,你让我跟谁说?对不起,你要我跟谁说?啊?除了你,谁敢听我说这三个字?从皇帝嘴里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,容易吗?” “我问你话呢,我容易吗我?啊?我是造反了,我是夺了你的皇位,可我除了你之外,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,就你一个,你还不让我好好道个歉。 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要来给你道歉,你倒好,活着要我给你擦屁股,死了也要给我添堵,你说你有意思吗?嗯?你说啊!你倒是说啊!你说啊!” 萧如薰把脸转向一边,用袖口去抹自己湿漉漉的眼眶,想要将眼眶擦干,但是却无奈地发现这是徒劳。 怎么擦,都擦不干。 当他发现这件事情之后,他放弃了,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徒劳的,所以就干脆放弃了。 任由眼睛不断的出水,不断的出水。 “你让我说对不起,我说了,对不起,我说了,我对不起你,我就对不起你,我只对不起你,但是你又听不到!那我说那么多对不起有什么意义啊?你告诉我,意义何在?我说对不起,你能听到吗?” “你听不到了,你真的听不到了,但是我答应了你,所以我要说,天子,一言九鼎,我对不起你,朱翊钧,我只对不起你,我萧如薰这辈子没对不起过任何人,就你一个。 所以,对不起,别怪我,对不起,但是我必须要这样做,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,没有,真的没有,你让我怎么走?路都被堵死了,不存在路了,我只能自己走一条路出来,我没有选择……” 萧如薰把手举起来,放在了朱翊钧渐渐变得冰冷的手上,抓住了他的手。 “就这一次,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,对不起,对不起,对……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 喉头哽咽,萧如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,只能任由自己的眼泪肆意流淌,再也说不出一个字。 隆武二十一年正月初一,西元1618年,前明废帝朱翊钧,卒。 他被关起来的时候,是静悄悄的,没人知道。 死了以后,也是静悄悄的,甚至没有人给他发丧,没有人给他筹备后事。 周曜被萧如薰喊了进来,萧如薰面色冷静的告诉他朱翊钧死了,要周曜找一副棺材,将朱翊钧的尸体整理干净装进去,葬在紫禁城内的景山上。 在那里竖一块碑,碑上就写『朱翊钧之墓』,然后写下时间,别的什么也不要写。 然后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,再也不要提起。 周曜什么也没有问,一切照做,只花了半天功夫就完成了,还是静悄悄的。 萧如薰就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,回到了彩云身边,握着她的手,享受着这份只属于他自己的温馨和宁静。 第(3/3)页